杨溪河的迷雾

还有几天就是元旦，老尚的小渔具店挤满了人，老秦绘声绘色地描述着前两天在金堂县五凤古镇附近发现的小野河：“两岸竹木扶疏，波光粼粼的小河宁静、温顺而秀丽……”毫不吝啬地用了一大堆修辞语。这些古镇经过大肆修缮，花岗石、大理石和经过打磨的青石板已经让昔日古朴的小镇彻底地变了味儿。再怎么说，难道还能比著名的沱江水陆码头黄龙溪古镇还强么？没几个人听他白活，自顾自地讨论着还有几天年休假该怎么用。三岔湖和龙泉湖的鱼这段时间极其难钓，周围的景点都不知道逛了多少遍了，更不用说五凤镇了。老秦慢声细语，接下来的话头引起了大家的注意：“一个老人坐在河边，斑竹竿，鸡毛漂，飞起来一条土鲫鱼，鳞甲黄亮亮的。”土鲫鱼！这个对钓鱼人来说极其敏感的词正挠着了大家的痒处。小野河不知道名字，不收费，幽静的河畔只有一个人，距离成都不过50千米。大家都说：那还等什么，明天休年假呀。五辆车，十来个人，两三分钟就组成了一支浩浩荡荡的钓鱼大军。听风就是雨，虽然我觉得这事不靠谱，挡不住小野河的诱惑也决定跟着去看看。

通往景区的快速路雾气迷蒙，带路的老秦几乎错过了路口。拐进乡村小路又进入一段颠簸的机耕道停在一片荒草丛中。四面都是田地果园，小野河在哪里呢？老秦指了指前方雾气弥漫处：“那就是小河。”这真是条幽静的小河，河水静静地流淌，河面泛着粼粼的波光。就像一个顽皮的少女，蜿蜒钻进迷雾里不知去向。河畔长满了慈竹、斑竹、水竹和枝叶繁茂的麻柳树，静悄悄的没有一个人。这条小河迷离朦胧，犹如仙境，完全配得上老秦用的那些漂亮辞藻。成都平原水系发达，叫不出名字的小河无计其数，这条小河却是查得出名字的，名叫杨溪河。发源于金堂县东北，斜向西南横贯全境，最后注入沱江。我们停车的地方不在景区，地名很有趣，叫做红石板村。就凭这小河的美景，今天即使钓不着鱼也不枉此行。

老蒋和他儿子沿河而上，三犟、王锡京逐流而下，我贪图方便，就近在一棵麻柳树下放下了渔具。萧瑞兵夫妇、老秦、王二和大邓等人分列左右。河面笼罩着雾气，对岸看不太真切。四米五的鱼竿轻轻一荡钩坠就接近河心，似乎河面不宽。近处河面分明有一个小小的涟漪，那是小鱼闹出来的水花。钓鱼人往往好吹大话，钓鱼的情报半数都是靠不住的。原来只不过是跟大家出来散散心，看到泛起的涟漪我就想，这是些小河的什么精灵呢？隆冬时节的鱼是最难钓的，首选的当然是鲫鱼。我调了腥香和浓腥两款饵料，搓浓腥大饵布窝，拉腥香饵垂钓。

小河的水流极缓，不注意几乎难以察觉。浮标在河心隐约可见，看不出有任何动静。第一次来杨溪河，都有些什么鱼，喜欢什么样的饵料一切都是未知数。有备无患，我除了几款味型不同的饵料，还带有小小的红蚯蚓和鲜活的红虫备用。即使在冬季，狡猾的鱼儿嘴再刁，也抵挡不住活蹦乱跳的虫饵诱惑。蚯蚓是万能饵，几乎所有的鱼都喜欢。可是这里的鱼不喜欢，两条蚯蚓提起放下四五次依旧完好如初。换上红虫，情况依旧。也许钓点的诱饵不够？再搓大饵拉了十来竿，浮标仍旧没有动的迹象。仔细看看雾气翻卷的河面，河面分外平静，刚才看到的涟漪是老眼昏花还是错觉？是钓点不好，还是饵料不对？看看其他人，大家都没有动静，最远的三犟嗓门最大，虽然看不见人，那口成都音却穿透雾气传了过来：“啥子地方哦，两个小时浮标都没有动一下。除了我们鬼都没得一个，老秦，你是不是看到有人钓鱼哦？”三犟这是在怀疑老秦的人品，这有点儿过分，老秦固然喜欢开开玩笑，却绝对不会撒谎的。

快到中午了，雾气稍减，已经可以看见对岸枯黄的茅草。一个人踏着枯草走来，在我正对面放下一个竹编的背篓一只塑料水桶，未试探深浅就哗啦哗啦地往水里抛投大捧诱饵，看来那是他的老钓点。这人不过中年，绝对不是老秦看见的老人。他的钓组分别抛投在左中右三路，中间的钓点和我的浮标相距不过两三米。早知道我就另觅钓点了，我们隔河相对，钓鱼肯定相互影响。大概那人也因为我们距离过近感到有些歉意，友好地和我打个招呼：“老哥成都来的吧？这段时间降温厉害，就是天气好一天也就钓几条鲫鱼。雾气不散，也许一天也开不了张。”他这话犹如兜头一瓢凉水，我们个个的心都拔凉拔凉的，今天看来要糟。那人转而致歉说：“我们是不是钓点离的太近了？有鱼没鱼看各人的运气。这种大雾也许下午才会消散，中午以前是肯定钓不到鱼的。你们上周来就好了，随便能钓上三四斤，现在只不过来河边玩玩罢了。”他这一说我又觉得有戏，他用最大号的塑料星漂，显然讯号极其迟钝，这样还能钓三四斤，说明杨溪河的鱼多呀，只要有鱼就有希望引诱它们上钩。

小萧的夫人兰子清脆的声音穿过雾气：“上鱼了，一条白鰺儿，拉饵钓的。”及时通报鱼情是钓友们的习惯，大家可以彼此借鉴。在三岔湖、龙泉湖这些大型水库，冬天几乎是看不到白鰺儿的，气温低于10℃，多如牛毛的白鰺儿就都不知躲到什么地方去了，大概都潜入深水避寒。小河就不一样了，深浅相差不多，白鰺儿无处可藏，大冬天也能钓上来。这就好办了，虽然我们一帮钓友都把白鰺儿归入小杂鱼之列，我却喜欢干炸白鰺儿的味道，焦香酥脆，配酒妙极。白鰺儿更喜欢红虫，虽然用红虫钓白鰺儿有些浪费，两个小时看不到标动心头实在有些着急，祭起了杀手锏。

浮标终于动了，急钻入水快逾闪电，这是白鰺儿的风格。鱼竿轻挥，飞上来的不是白鰺儿而是另外一种小杂鱼，寸许长的棒花鱼。棒花鱼十条也没有一条白鰺儿重，飞起来几乎和空钩相差无几，所以大家都十分讨厌棒花鱼。棒花鱼却不知羞，觍着脸一条接一条地咬着鱼钩不放，片刻间连钓五六条。钓点一旦有这些小鱼必定标像大乱，不把它钓光浮标片刻也不得清静。改用小蚯蚓专钓棒花鱼，钓光了棒花鱼目标鱼也该来了。谁知道我的想法大错特错，棒花鱼源源不断，时常来个双飞。这种鱼极其贪婪，挥竿的时机稍迟，他居然有本事把两枚鱼钩一口吞下。对岸的中年人笑道：“杨溪河的沙翁子（川西一带对棒花鱼的称呼）多得狠，从年初钓到年尾也钓不完。我们都是用大米饭哦，其他的饵料都钓不到鱼。要不要米饭？你过来拿点儿嘛。”说得容易，隔着小河不过二十来米，要绕到对岸只怕要一个小时。

当我还在与小杂鱼斗法的时候左右都钓上了鲫鱼，只有我的鱼护还在岸上。大米饭有股纯粹的谷香，但是和我的拉饵比起来，味道比较单一，穿透力更差。这里的鱼既然喜欢大米饭，就一定也会喜欢我的腥香型拉饵。知道水下有小杂鱼，我用手仔细控制拉出尽量小的饵团。用拉饵钓小杂鱼比钓鲫鱼还需要用心，我往上拉了拉标座稍微钓钝一点。两下空钩后终于钓上来两条棒花鱼，让我很有点儿成就感。

大邓和老秦在我左右，虽然不过四五米的距离，被浓郁的竹木所隔，谁也看不见谁。开始每钓一条都通报一声：第二条，第三条。以后就不吱声了，光听见鱼儿拍打着河水噼里啪啦的声响。显然是鱼儿还都不小，不能一下子利索地拽出水面，所以发出溅水声。现在只有我和对岸那个中年人还是空军。一会儿老蒋父子从上游搬过来了，他们那里有一大片水葫芦，长得密密匝匝，一下竿就钓了三四条白鰺儿。可惜好景不长，仅仅低头换饵的功夫钓点就被四处飘荡的水葫芦遮盖，一上午换了四五个钓点都是一样结局，不得不搬了过来。水下肯定有鱼，但是却没法钓，那种心情要多郁闷有多郁闷。父子俩算是和我一个空军部队的战友。

连小蒋都钓着了一条鲫鱼，我却还是空军。我开始怀疑：怀疑我的饵料，怀疑我的钓组，一切都排除后我开始怀疑我的钓点，一边吃着午饭，一边仔细看看别人的钓点。小萧夫妇和王锡京他们钓点在小河的转弯处，位置既好钓技又高，上的鱼自然最多。我们这一段河岸比较平直，水深相差不多。七八个人只有大邓也钓的不错，他的钓点唯一的区别是一棵斑竹倒伏在小河里。有障碍物的地方更容易藏鱼，可是绝对不应该差距这么大，唯一的办法就是继续拉。坐下抛竿，浮标刚刚停稳就是一顿。这一顿虽然只有一线却十分清晰，好刁滑的鱼儿！费尽心智，等的就是让人心花怒放的这一刻。手还没有离开竿把，反应之快让我自己也十分满意。手腕一挑，刺鱼的感觉沉沉的，这次绝对不是棒花鱼。拽起来的感觉也相当的棒，水下传来的震颤持久不歇还伴随着横移，一条大鲫鱼。我小心地控着鱼，不让它钻进河畔的杂草。

鱼儿沉甸甸地飞出河面，河对岸传来一声语气夸张的惊呼：“双飞！好大的两条鲫鱼哦！”鱼其实并不大，都在二两左右。身体同样圆润健壮，鳞甲齐整鲜明，闪耀着金黄色润泽的珠光。杨溪河的鱼的确漂亮，和大型水库相比也毫不逊色。这一刻所有的疑虑都一扫而光，我的判断完全不错。鲫鱼来了，棒花鱼都不见了踪影，浮标终于安静下来。只要标动，从淡淡的雾气中飞出来的不是鲫鱼就是白鰺儿。杨溪河的白鰺儿活力四射鳞甲也十分光鲜，拽起来手感还算不错。浮标讯号一改小杂鱼的乱像，或升或降都节奏分明，很有章法。冬季的白鰺儿很有意思，平日让人不待见的小鱼，今天也成了我的玩伴。

傍晚时分迷雾才慢慢散尽，上鱼的节奏也明显地快了起来。开始换五六次饵才上一条鱼，现在换一两次就能

上一条。对岸那个中年人说的不错，大雾对钓鱼影响的确很大，雾气一散情况立即大为改观。他的米饭粒这时候也发挥了作用，连续钓了几条鲫鱼。米饭粒不招小杂鱼是它的优势，但是和拉饵相比诱鱼的效果稍差。拉饵容易遭小杂鱼的围攻，标像大乱，要判读出哪一下是小杂鱼捣乱，哪一下是目标鱼需要相当的功底。杨溪河的小杂鱼尤其多，用拉饵钓小杂鱼更需要技巧，也是野钓的乐趣之一。

雾气渐升，天色已暗，不得不收竿了。大家除了小萧和大邓都收获寥寥，我除了放生的小鱼带走的也只有十来条鲫鱼，竟然比老秦还多。雾气缭绕的杨溪河给我的印象极其深刻，相信阳光下的小河更是别有一番风情。临上车时我回头看了看静静的杨溪河，殷切期待着下周再一次与小河的水中精灵交手。